时序过了冬至，北方早已是寒风凛烈、雪舞冰封、草木凋零，而岭南却是和风轻拂、温暖如春、树木青翠。家乡阳江，地处广东省西南沿海，北部为山区，南临南海，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又明显受海洋性气候的滋润，气候自成一格。近日，我突有所感，兴趣盎然，迈出家门，走马漠阳大地，上山下海，观冬景、赏冬韵、瞧冬色、品冬味，感受阳江别具一格的冬天。
第一站，上山，去漠阳江源头看冬景。
出行那天，阳光明媚，街边火红的鸡冠花、热烈的黄槐花、紫荆花，应和着明媚的阳光，赏心悦目，心头仅有的一点寒意被驱散，让你怎么也想不起是冬天。
车上沈海高速，朝湛江方向行驶。高速公路两边，不时见有推土机、挖掘机在忙碌，挖山、推土、填土，拓宽两边。这是沈海高速公路开平至阳江段改扩建工程的工地，修路工人揪住当前天气温暖、干旱少雨的施工大好时机，忙碌施工。在高速公路左侧不远，一条与之平行的国道325线阳江市北惯至白沙改线工程江城段公路已现雏形，其横跨漠阳江的两座大桥正在密锣紧鼓施工，河道上搭起了架子，大桥两边开始架设桥梁。建路修路，冬季是一个大好时机。今年这个干旱少雨的暖冬，无疑是为沈海高速开平至阳江段改扩建工程、国道325线阳江段改建工程，等等，帮了个大忙。
车转上罗阳高速，在河㙟镇出高速后，过凌霄岩广场朝西南方向溯漠阳江源而行，道路两旁的山坡上、水沟边、房前屋后的树木，依然青青绿绿，偶然见到一两棵树，叶子稍稍变了颜色，但并不鲜明;倒是路边的小草，大多都现出干黄色。
洒底是前去漠阳江源头的最后一个自然村。洒底村背，山岭簇拥，山谷狭窄。漠阳江于云浮市西南大云雾山南侧发源后，初向西南行，流经阳春市马南山后，转90°折向东南，穿越洒底村背这条山谷，然后一路上汇集了云霖河、西山河、那乌河、马塘河、蟠龙河、潭水河、大八河、那龙河等支流，经阳春、阳东、江城等三个县(市、区)，奔腾199公里(其中94%在阳江市境内)，在阳东区北津港注入南海。流域总面积6091平方公里，其中93.1%在阳江市境内。一条河流，一个城市，阳江市独领风骚。
漠阳江源在洒底村背的山谷中循着低陷处忸怩而下，山谷中、两边山岭上，树木茂盛，蓊蓊郁郁。前行的苗条道路钻进茂密的山林中，在山谷中盘绕而上，与忸怩而下的漠阳江源交叉缠绕，道路在与漠阳江源溪水交叉处，成一长段凹陷状，溪水便从路面从容流过。
车行山谷中，如钻林洞。此时，正值冬季，溪水浅流，车遇溪水，轻淌而过。试想，若是春夏时节，溪水丰沛，车遇溪水，漂移前行，水花飞溅，那会是一件浪漫而刺激的事儿。
走出三四公里，便到黄成坑。水泥道在坑前断头了，再前行去漠阳江源是一条新开辟出来的山道，车难行，步行则要一个多小时。看看时间已是下午2时多，我放弃了继续前行的念头。停车熄火，坐在坑边的石头上，闲看溪中几只鸭子玩水。
黄成坑是大山大岭挤出的小盘地，好像是大山里一个不规则的大天井。从源头下来的溪水，在坑中稍稍回旋荡出水洼，将泥砂带走，天长日久，在落差稍大的地方，溪中便留下被溪水刷去了棱角的石头。此时，正值冬季，加上数十天天旱少雨，小溪清瘦，溪水潜流，水声羸弱。山坑四面，山岭壁立，岭上树木茂盛蓬勃，青绿直逼坑里。举头张望，茂盛蓬勃的绿树中，间杂着几枝三角枫、咸夫子以及一些叫不名的杂树，其叶子已在季节和北风中变了颜色，与无边的青绿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是对冬季的认可和打卡。对面高高的石壁上“漠阳江源头”几个红色大字，被水淋日晒褪了鲜艳，又被周围的树木遮掩，羞羞答答的。低头一想，黄成坑到真正的漠阳江源头，步行还得一个多小时，“漠阳江源头”好意思鲜亮大方吗？
冬季的黄成坑，寂静无边，适合发呆和放肆。我坐在坑中，掬一捧清冷的溪水洗把脸，然后漫无目的地望着山岭上那茂盛蓬勃的树木，和那些真正属于冬天的三角枫、咸夫子等等，阵阵冷风过来，吻着我的头发、脸庞，也吻了我思绪。就这样看着山、吹着风，心就休闲了，自在了，逍遥了。
正当我在发着呆，一阵车声传来，搁在树林中的小路上不由分说驶来三辆小车，下来一拨姑娘小伙，看见坑边那零星的牵牛花，和叫不出名的、或黄或粉或红的小花、碎花，兴奋得大呼小叫，拿出手机便一番狂拍。
冬天，在漠阳江源看花赏花，这不是童话，胜似童话。
第二站，下海，去阳西程村红光村品尝鲜蚝。
出阳江城区，沿325国道朝西南走，20多分钟过程村镇区，再转县道、乡道行驶20多分钟，便到了远近闻名的“中国蚝乡”——程村镇红光村。
到达红光村红木山蚝场码头，已是中午。码头一片繁忙，10余艘载满一串串生蚝的船停靠在码头，工人们忙着将船上堆成小山的生蚝搬上岸，或直接装上等在一旁的货车，或堆在一边等候处理。码头边上有两三个小工场，工人正在开生蚝。20多个游客在码头上走来走去，在看热闹，看蚝农卸蚝、开蚝，高声与蚝农谈论与蚝有关的话题，手机则在不停地定格美丽的画面。
从顺德来的陈先生兴奋地拍着照：“来红光村，看海看红树林看蚝农收蚝，拍美照，吃鲜蚝，品美味，过瘾。”
程村镇面临的海陵湾，风平浪静，水流畅通，水域面积3500公顷，并有织篢河汇入，咸淡水交汇，沿岸有近万亩连绵的红树林，饵料生物丰富，自然养蚝的条件得天独厚，程村的洋边海被联合国粮农组织纳入南中国海北部海岸带综合管理能力建设项目，成为渔业资源持续利用示范区;程村是全国大型的近江牡蛎养殖基地之一，在程村洋边海上的“海上蚝田”，一个个方块状的蚝排远近相联、相连成一片，一望无际，蔚为壮观。
程村镇人工养蚝已有180多年了。自1995年起，蚝农采用棚架式吊柱养殖法;1997年起，蚝农开始用胶丝绳粘蚝棚架式吊绳养殖法。先进的养殖方法，简化了工序，操作轻松，而且大大提高了蚝的吊养密度，减轻了蚝棚架的承受重量，有效增大蚝的摄食空间和延长蚝的摄食时间，使蚝更加易大快肥，提高质量和产量。程村镇吊桩养殖的蚝以其体型饱满、肉质滑腻脆爽、富有弹性、味道鲜美，且蛋白质含量高、胆固醇含量低，享誉海内外，是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
冬季，是程村蚝收获上市的季节，在这个季节，当地人以吃蚝为乐，无蚝不欢;当地那些大大小小的饭店，都推出了形形式式的诱人蚝餐;在阳江市，“去程村吃蚝”则成为一种饮食时尚;珠三角地区和港、澳地区的游客也纷纷前来品尝程村蚝。
到了程村镇红光村，谁都抗拒不过诱惑，谁都不会放过吃蚝。于是，我们几个同伴走进了一家专门吃蚝的钣店，店里的服务员自豪地说，程村人养蚝顶呱呱，吃蚝也不含糊。一粒小小的蚝，通过炊、炆、煎、烤、煲、焗等方式，变化出风味各异的百多种吃法。说得我们想象爆棚，食指大动。我们点上金砂拌蚝、盐焗鲜蚝、原只炊蚝、叉烧炆蚝、蒜蓉蒸蚝、串烧鲜蚝、鸡件煲蚝、鲜蚝焗饭等。晶莹剔透汁水饱满的炊蚝、蒜蓉香融和着海鲜香的蒜蓉炭烧鲜蚝、皮色淡红外焦里嫩的串烧鲜蚝、色泽金黄酥脆可口的金砂拌蚝、本色清新富有弹性的盐焗鲜蚝，以及鲜美金香的鲜蚝焗饭，等等，一顿简化了的“全蚝宴”，让我们大饱了眼福和口福。
走出饭店，我窃想，冬天的阳江，蚝绝对是一道专属的、让人难以割舍的美味。
第三站，走村过寨，去看红丰镇的甘蔗、岗美镇的腊鸭。
出阳江城区，向北，沿县道592线，过红丰镇镇区不远，在公路两边，摆着数档甘蔗档，格外引人注目。
每年进入冬季，在红丰镇这段公路两旁，每天都有数个卖甘蔗的摊档。
在转向麻汕的叉路上，几个甘蔗档择路口开阔处一字排开，塘角自然村的李姨和梁姨的甘蔗档相挨在一起，她们两家的年轻人都外出务工了，家里劳动力少，就分别种0.3亩甘蔗，估计能产甘蔗7000多斤。由于产量不大，她们只好每天斩些甘蔗出公路边零售。在通往塘坪镇的公路边上，珍珠自然村的老梁夫妇也支了摊档，他种了5亩多甘蔗，每亩估计产量8吨左右。他们家甘蔗主要让贩子上门收购。然而，每天忙完活，他们也会斩一些甘蔗到公路边摆卖。老梁说，摆档卖甘蔗，辛苦，但每斤可多赚几毛钱。
“红丰的甘蔗每年农历十一月中旬以后收获上市，春节前后吃甘蔗正着时令。所以，红丰的甘蔗是‘皇帝女’不愁卖的。”老梁说。
红丰镇的村民素来有种甘蔗的习惯。红丰的珍珠、塘角、朝观和新塘村一带，气候湿润，土地肥沃，种植期长达一年的甘蔗皮薄、肉脆、汁多、清甜，广受群众的喜好。闲暇时，一蔗在手，嚼一口，肉脆渣绵，满口淌汁，甜意绵延，让你的味蕾畅快不已。冬季甘蔗完全成熟，收获的甘蔗从头甜到尾，品质好，意头好，当地和周边群众过年时，都喜欢买几根完整的甘蔗来压年。近些年来，当地除了继续种植传统的糖蔗、黑蔗外，又相继开发了783、腊蔗等品种，每年种植面积都在500亩以上，成为当地的主要经济作物，不少村民靠种蔗过上富裕生活。
告别红丰，继续前行。过白石、塘坪、轮水，沿途所见，公路边、山坡上的草木，枝枝叶叶都呈现内敛、收拢，虽然树木的叶子大多都青青绿绿，但中间都间杂着几片黄叶。岗美镇山坡上的那些橡胶树，叶子蜡黄，不少已变成光身秃枝;草叶也大多蜡黄、干枯了。远望那些稻田，收割后留下的禾头，依然一片金黄，偶尔见到三五农人在整地冬种;种下了冬种的田地，有的已经覆盖着薄膜、拱起了大棚。靠近村寨那几处草莓田，也一片青绿，细看时，已结满大大小小、或白或红的果子，周边插着的彩旗，气氛热烈，惹眼招人。
进入岗美镇，道路两旁、房前屋后，甚至池塘畔、田埂边和一些楼房顶上，都搭起棚架，棚架上挂满了一只只用竹片撑开、色泽金黄的腊鸭，香味随风飘荡。无疑，在冬季，这是一道最迷人最诱人也最壮观的风景。
据了解，岗美腊鸭起源于岗北油铺村李孟新家族。经过当地群众100多年的传承发展，岗美腊鸭已成为当地一种传统的加工业，秋冬时节晒腊鸭卖腊鸭成为一种现象。每到秋冬，当地群众选择优质麻鸭，采用传统手工艺制作而成的腊鸭，色泽金黄、光滑发亮、皮肉筋道、咸而不涩、醇香可口，远近闻名，成为岭南地区一大腊味品牌、广东著名的土特产。风味独特的岗美腊鸭不仅广受当地人喜爱，也吸引着珠三角、香港、澳门等地的客人，纷纷慕名前来品尝和选购。如今，在岗美镇，从事腊鸭加工和销售的农户近100户，年产腊鸭70多万只，年产值达3200万元。
我走进设在公路边的堂记腊鸭店。该店是前店后厂形式，前面是晾晒和销售腊鸭的棚架，后面是腊鸭加工场。在店里我看到，棚架里分门别类挂满了腊鸭、腊肉，也晾晒着鸭肾;后面的房子里，几个工人在忙着给宰好的鸭子开膛、上盐腌制。店主人说，今年冬季天气干燥，又有北风，是晾晒腊味千载难逢的好天气。他们趁着好天气卯足劲加班加点赶制腊鸭、腊肉，希望有个好收获。然而，受猪肉价格上涨的影响，生鸭价格也上涨，成本增高，腊鸭腊肉也只好跟着上涨，现在腊鸭一只已卖到60元，腊肉卖到30元一条，但都供不应求。
岗美镇距阳春城区六七公里，为阳春市的南面出口。镇内大大小小的餐馆很多。这些餐馆在冬季里都会不约而同地以腊鸭做主打菜。“冬天来岗美，没吃腊鸭等于没来”已成为当地流行的共识。我们走进一家小餐馆，厨房师傅为我们做了一道当地传统的油锅干焖腊鸭。一端上来，屋子里飘满了香味，令人馋涎欲滴。看那大件斩开、整齐排列在碟子里的腊鸭，金黄橙亮、色泽鲜艳、骨肉分明，送进口中，油焦的腊鸭皮入口即化，香气浓郁;腊鸭肉筋道，香气在咀嚼时绵绵渗出;咬碎骨头，香气顿时迸发，并带着阳光的味道、北风的味道，盈满口腔，刺激味蕾，让你欲罢不能。据说，腊鸭可焖、可蒸、可炊、可炆、可煮、可煲、可焗，吃法五花八门，但最地道最经典的吃法莫过于油锅干焖。我突发奇想，若约上三五性情中人，油锅干焖腊鸭两三只，大件斩开，佐上小酒，推杯换盏，把酒临风，会有梁山好汉的豪气;诵文吟诗，抚琴弄筝，也可附会江南文人骚客的风雅。
行走在秋冬的岗美镇，你的视角、你的味蕾、你的思绪都会深陷腊鸭浓厚的氛围中。我暗自思忖，腊鸭作为一种让人津津乐道的美食，在岗美的餐桌上行走了100多年，已不仅仅是一种风味独特美食，更是一种心情、一种期待、一种情怀、一种乡愁。
诚然，腊鸭也是岗美镇乃至阳春冬天里专属的味道。
印象中冬天，寒风凛冽、天寒地冻、冰天雪地、万物萧瑟、草木凋零。而阳江今年这个冬天，阳光明媚、暖风轻拂、树木青绿、花开花落。那街头绽放的鸡冠花、黄槐花、紫荆花，和漠阳江源盛开的、叫不出名的小花，沈海高速公路改扩建建设工地和国道G325线阳江江城段改线建设工地的热烈场面，程村蚝、岗美腊鸭、红丰果蔗等专属于冬天里的美食，正淋漓尽致散发出迷人的魅力和香味，让人感动、感慨。阳江这个冬天，温暖、多彩、热烈，完全颠覆了冬天的寂寞和冷清，真的不一样。
作者：吴建光
